果子没有皮儿

乞拉朋齐没有雨

我知道,我爱肖衍。

这样的爱持续了十年,或许更久。

 

01

是不是所有女孩儿,都会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,爱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?

 

讲台上第一次见面的老师还在絮絮叨叨,我透过冰露的瓶身窥视周围有些“畸形”的世界。闷热的风,知了的叫,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开学日,直到我看见了肖衍。

 

右前方的第三排,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身体一半在阳光下,一半在阴影里。我的目光从他蓬松的头发移到光滑的脖颈,最后落到突起的踝骨,我突然觉得,我恋爱了。

 

原来一见钟情真的存在,或许是因为那件白衬衣,或许是他耳朵上细细的绒毛,又或许只是由于我内心突如其来的一阵悸动。

 

“同学,同学。”前排的女生敲敲我的桌子,“该你自我介绍了。”

 

我这才放下手里的矿泉水,站起来的时候顺便抚平了衣裳的褶皱:“大家好,我叫陈诺,我的爱好是画画,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。”我瞟过肖衍的桌子,在看清他桌上的书名后我笑了笑,“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泰戈尔。”

 

果然,在我坐下的一瞬间,我如愿得到了肖衍的回眸,我看向他的眼睛,忽然想起了泰戈尔的一句诗:“你微微笑着,不同我说什么话。而我觉得,为了这个,我已经等待很久了。”

 

没错,我曾经是真的很喜欢泰戈尔,只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,肖衍的喜欢是为了另外一个人。

 

02

我第一次和肖衍说上话,是在开学的一周后。

 

第一届班委的选举,我凭借着画画的特长当上了班里的文艺委员,最新的任务就是负责教室后面的黑板报。班主任认为工程浩大,于是找了看起来最闲的体育委员帮我。

 

肖衍,就是我们的体育委员。至于他当选的理由,就更加随便了,只是因为他是全班个子最高的男生。

 

“小陈,老班让我来帮你。”

 

我转头,看见肖衍提着画板报要用的颜料站在门口。

 

六点钟的教室里已经没有别人了,我一个翻身,坐在了书桌上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。傍晚橘黄色的光缓缓流淌,我不说话,肖衍也没有进来的意思,直到第一缕晚风吹起了我的头发。

 

“小陈?”我笑了,这种老干部式的称呼也只有他会用了吧,“叫我陈诺就好。”

 

“啊?”

 

他愣了愣,一双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我。

 

“你真可爱。”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,顺手从肖衍手里接过了工具。

 

指尖触碰之际,我看到他泛红的耳朵。

 

17岁还会脸红的男生不多见了,那时我便笃定肖衍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,事实上我的眼光很准。

 

03

就像大多数偶像剧一样,女主角追寻爱情的道路上总会有坎坷。可我是你的女主角吗?我想问肖衍。

 

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,我一向愿意为之努力,就好像对肖衍,我总愿意多花一些时间去逗他。

 

“肖衍,我买了薄荷糖你要吃吗?”

 

“肖衍,给我讲讲数学题呗。”

 

“肖衍,你好帅呀。”

 

看着他别扭地皱起眉头,我就好开心。

 

努力一定会有回报这句话是对的,肖衍成了我最好的哥们儿,所有女孩儿送给他的礼物都收入了我的囊中,我一直在等待我们的距离再近一点点的那天。只要一点点就好了,我默默想着。

 

2008年5月13日,肖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。

 

“陈诺,你知道泰戈尔有哪些关于爱情的诗句吗?”

 

我心里一喜,忍住了拍桌子的冲动后,我回道:

 

“你不是看过他的书吗?你觉得哪句好?”

 

“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,不是生与死,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,你却不知道我爱你。”

 

“嗐,这句话都烂大街了,肖衍你能换一句吗?”

 

“那,你帮我想一句,我怕她不喜欢。”

 
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这个“她”是谁,我不知道。

 

我只知道这一天来得可真快呀,快到我猝不及防,快到我想要流眼泪。我放下了手机,看到翻到的那页地理书上写着“乞拉朋齐拥有全球最大的降水量,是世界的雨极”。

 

我的心里也像是乞拉朋齐似的,雨下个不停。

 

04

泰戈尔说,最伟大的爱,是放他自由。那我是不是该放肖衍走呢?

 

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孩,她叫“徐月”,在周一的早晨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旗台上发言。留着齐耳的学生头,圆圆的眼睛,圆圆的脸,过膝的百褶裙,这是我对她全部的了解,哦,她还喜欢泰戈尔的诗。

 

从某种意义上讲,肖衍和徐月很像,可是很像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。

 

“你这想法有些恶毒呀。”麦子捏了捏我的脸。

 

我叹了口气,慢吞吞地把书收进包里。肖衍追女孩儿去了,再也不会等我一起放学了。这么一个书呆子也懂得主动出击,那应该是非常喜欢了吧。

 

“你说,我帮他追徐月怎么样?”

 

“您可真伟大呀!”麦子撇撇嘴,朝我竖了个大拇指。

 

我一点也不伟大,只是想着或许他们在一起后,肖衍才会发现我的好。

 

05

分科以后肖衍去了理科实验班,和徐月一起。而我,只能抱着自己25分的化学试卷留在文科,每天等待着肖衍从走廊经过。

 

那封情书也不知道送出去没有,但是作为正副班长的肖衍和徐月的确有了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。我常常趴在窗口,看着他俩并行走过,肖衍的眼睛弯弯的,笑出了两个酒窝来。

 

我再也没去找过肖衍,他偶尔会给我发短信,可我一次也没回过。我正在以这种方式试图忘记这场可笑的单恋。

 

“那个,”麦子坐在我的前桌,神神秘秘地靠近我,“出大事儿了,你知道吗?”

 

我摘下耳机,笑眯眯地摸摸麦子毛茸茸的头顶:“什么事呀,小麦子?”

 

“肖衍和徐月,被请家长啦!”

我心里一慌,站起来的时候椅子倒在地上发出“哐当”好大一声,我没有时间顾忌周围的目光,只是急匆匆往外跑。

 

从教室到老师办公室的走廊在那天变得好长好长,夏天闷热的风从我身侧流过,我的心却突然平静。原来,肖衍对我还是那么重要。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在逃避那个我不想接受的现实。

 

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壁上,冰冷的瓷砖抵着我的背。

 

耳边传来的无非是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,还有什么“这个年纪应当把学习放在第一位”之类的。四十二分零六秒,我看到对面钟楼上的巨大时钟终于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时,肖衍的爸爸终于说话了。

 

“既然这样,那我们带肖衍去办转学手续吧,刚好我和他妈妈也打算去杭州工作了,这样对两个孩子都好。”

 

我眨眨眼睛,等肖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。

 

“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转学呢!”

 

有眼泪涌出来,可我只是拉着他的手喃喃地问着。

 

肖衍只是看着我,说:

 

“你染头发了?真好看。”

 

06

肖衍是第一个发现我染头发的人,就好像当初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我打耳洞的人。

 

麦子说的对,偶像剧的男主角喜欢的都是白白净净的乖乖女,像我这样打扮得像不良学生的女孩最适合演欺负女主角的女配。

 

肖衍来学校搬东西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,他来找我,我只是坐在座位上远远的看了他一眼,我知道这或许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
 

可肖衍永远不会知道,当他上车以后,我站在雨里看了他那么久,落在地上那张粉色的信纸被雨打湿看不清字,不知道是他写给徐月的第几封情书。

 

一场38.6度的高烧成作为我学生时代唯一的一场暗恋的终结。

 

07

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,但我的确在这十年间改变了不少。我这个当初最不规矩的学生,如今却成为了一位最规规矩矩的人民教师,每天踏着高跟鞋“噔噔噔”地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,再不会趴在书桌上偷瞄那个走过的男孩,也再没有遇见一个在那个夏天像清风一般的他。

 

可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多意料之外的事,比如泰坦尼克号的沉没、比如零八年的大地震、又比如,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肖衍。

 

我不知道肖衍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班的同学聚会上,毕竟他高一就转到理科班了,可我心底一下子涌出的欣喜却告诉我,我一直在渴望见他。

 

“哈哈,肖大帅哥可是稀客呀!”班长醉醺醺地走过来揽住肖衍的肩膀,左手还抓着酒杯,“来,咱哥俩也走一个!”

 

我趴在麦子怀里装醉,看着肖衍一饮而尽然后朝我们这边走过来。

 

“别装了。”肖衍弯下腰,“我看到你在看我了,咱俩谈谈吧。”

 

我一向很有主见,可是这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是拽着麦子的衣服一动也不动。

 

“陈诺。”

 

我听到肖衍近乎哀求的声音,他一向冷静,即使是在准备追徐月的时候。我忽然有点看不懂他了。

 

也许是实在受不了我的扭捏,最后是麦子把我推了出去。

 

“有什么事儿你俩快点解决吧!”

 

我只得跟着肖衍走,沉默,一路无言。

 

“你,”肖衍突然停下了脚步,他转过身,“这么多年你就一直不愿意见我吗?”

 

的确,毕业后我换掉了手机号,让麦子不要告诉我和肖衍有关的一切消息,我不恨肖衍,我只是,想拼尽全力地忘掉他。

 

“哈哈,那你呢,最近过得怎么样?徐月怎么没来啊?”我想转移话题。

 

“徐月?”肖衍顿了顿,好像陷入了思考,“那天,就是我去杭州的那天,你没看到我给你的信吗?”

 

我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,可是肖衍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。

 

“所以你只是没看到那封信,不是讨厌我,对吗?”

 

我们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,天色渐晚,远处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,我听着肖衍絮絮叨叨地解释着,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。整整十年,我用时间来悼亡自己青春期夭折的爱情,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。

 

08

16岁的肖衍,很腼腆,不好意思当面表白,于是一边敲着短信,一边写下了情书,准备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给陈诺。

 

16岁的肖衍,很善良,徐月知道年级第一谈恋爱是不会被处分的,于是肖衍帮了她,也帮了她男朋友。

 

但是那时的肖衍没有预料到会请家长,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转学去另外一个城市,他等不到期末了,他要在离开那天见到陈诺。

 

可是陈诺不愿意见他了,他只能请麦子转交自己的心意,可是麦子什么也不知道,这封信被轻轻地放进了只顾着流眼泪的陈诺的兜里。

 

再后来,陈诺站在雨里,那封信躺在了地上。

 

我们谁也想不到,当初肖衍写在信里的那句“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,不是生与死,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,你却不知道我爱你”竟会在这十年一语成谶。

 

我憋了好久好久,终于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肖衍慌慌张张地帮我抹眼泪,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,就好像那个晚上在地理书的“乞拉朋齐”上画了大大一个圈的我。

 

可是今晚,乞拉朋齐没有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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